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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麻祜子来了说起鲁迅眼中的儿童

在书塾之外,禁令可比较的宽了,但这是说自己的事,各人大概不一样。我能在大众面前,冠冕堂皇地阅看的,是《文昌帝君阴骘文图说》和《玉历钞传》,都画着冥冥之中赏善罚恶的故事,雷公电母站在云中,牛头马面布满地下,不但“跳到半天空”是触犯天条的,即使半语不合,一念偶差,也都得受相当的报应。这所报的也并非“睚眦之怨”,因为那地方是鬼神为君,“公理”作宰,请酒下跪,全都无功,简直是无法可想。在中国的天地间,不但做人,便是做鬼,也艰难极了。然而究竟很有比阳间更好的处所:无所谓“绅士”,也没有“流言”。

鲁迅通习古文,却做了“文学革命”的先驱,做了捍卫白话文的战士。《朝花夕拾》是回忆性散文,字里行间依然流露着鲁迅的杂文风格,他在富有感情的叙述中,常常加些点睛的议论或者做些“旁逸”的叙述,仿佛是做一碗汤,终要放上些盐巴才好。《狗·猫·鼠》如若只是对的狗猫老鼠的回忆,不过是引人一笑,算不得大滋味。他把人套上狗猫鼠的行套,在狗猫鼠的世界,写人情人性,讥讽抨击那些有同样脾性做派的世间人。散文《二十四孝图》也是这样:“在中国的天地间,不但做人,便是做鬼,也艰难极了。然而究竟很有比阳间更好的处所:无所谓‘绅士’,也没有‘流言’。”鲁迅敢写敢说,他的洞见一针见血,直中要害,讽刺、揭露、鞭挞,悲哀、沉默、彷徨、坚毅、果敢、同情、愤恨,复杂的心绪在他的心胸间激荡。一个睁开双眼的狂人,一个头脑清醒的斗士,在古旧中国荒寒的战场上,以笔为枪,以文为弹药,向陈腐宣战,与衰朽斗争,势必于灰蒙的暗夜,撕开黎明的天角。

鲁迅在散文《二十四孝图》中写道,“北京现在常用‘马虎子’这一句话来恐吓孩子们。或者说,那就是《开河记》上所载的,给隋炀帝开河,蒸死小儿的麻叔谋”。关于这个“麻祜子”,字虽有异,读音基本不错。我小时候,也被祖母这样吓唬过。在乡下,但凡有小儿顽劣不听话,便有家长以“麻祜子”一词相恐吓,小儿虽不解其意,但看到家长的威严可怖的神情,也能猜出几分——这“麻祜子”是个狠角色,惹不起。于是,立刻停止哭闹作妖,乖乖地玩耍去了。

一个词语竟然有如此魔力!现在想起来,这三个字,简直如同符咒一般,什么吉吉如意令也未必有如此奇效。孩童因自己无知,便多了许多类似察言观色的本事。家长如临大敌的恐怕神情,让孩童感受到,那“麻祜子”一定是青面獠牙、血盆大口、凶神恶煞且专抓小孩子的凶恶之徒。家长们按下孩童恐惧的开关,孩童便因为害怕,立刻平静下来,不敢轻举妄动了。

后来不知怎么,演变出许多“×××来了”这样的句式,基本都是用来恐吓小孩的。至于近来媒体上,常用“×××来了”来为自己的节目取名,或者撰写宣传文案,那种亲切、欢喜的感觉,似乎是那群被吓唬的小孩终于长大,便不再怕了,直接无视甚至践踏起童年的“咒语”来。

我所看的那些阴间的图画,都是家藏的老书,并非我所专有。我所收得的最先的画图本子,是一位长辈的赠品:《二十四孝图》。这虽然不过薄薄的一本书,但是下图上说,鬼少人多,又为我一人所独有,使我高兴极了。那里面的故事,似乎是谁都知道的;便是不识字的人,例如阿长,也只要一看图画便能够滔滔地讲出这一段的事迹。但是,我于高兴之余,接着就是扫兴,因为我请人讲完了二十四个故事之后,才知道“孝”有如此之难,对于先前痴心妄想,想做孝子的计划,完全绝望了。

鲁迅童年阅读生活贫乏,除了并非他所专有的“阴间老书”,便是让长辈的赠品——《二十四图》。看惯了妖魔鬼怪,稍有些人间画风,便觉得赏心悦目。鲁迅初拿到这本画图本子的感受是:虽然书很薄,但是有图有说,鬼少人多,又为他所专有,他高兴极了。大概这就是当时孩子们爱看的绘本了。

这种高兴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,在听完二十四个故事之后,鲁迅感到扫兴,甚至还有些绝望——连他本有的朴素的孝的念头,也被抹杀了——原来尽孝如此之难,甚至于要一个孩子舍弃自己的生命。对于一个正常的小孩来说,要做到《二十四孝图》里所说的孝,简直痴心妄想。

自从得了这一本孝子的教科书以后,才知道并不然,而且还要难到几十几百倍。其中自然也有可以勉力仿效的,如“子路负米”,“黄香扇枕”之类。“陆绩怀橘”也并不难,只要有阔人请我吃饭。“鲁迅先生作宾客而怀橘乎?”我便跪答云,“吾母性之所爱,欲归以遗母。”阔人大佩服,于是孝子就做稳了,也非常省事。“哭竹生笋”就可疑,怕我的精诚未必会这样感动天地。但是哭不出笋来,还不过抛脸而已,一到“卧冰求鲤”,可就有性命之虞了。我乡的天气是温和的,严冬中,水面也只结一层薄冰,即使孩子的重量怎样小,躺上去,也一定哗喇一声,冰破落水,鲤鱼还不及游过来。自然,必须不顾性命,这才孝感神明,会有出乎意料之外的奇迹,但那时我还小,实在不明白这些。

在鲁迅幼小的心灵里留下阴影最深的,是“郭巨埋儿”:

汉郭巨家贫,有子三岁,母尝减食与之。巨谓妻曰,贫乏不能供母,子又分母之食。盍埋此子?”但是刘向《孝子传》所说,却又有些不同:巨家是富的,他都给了两弟;孩子是才生的,并没有到三岁。结末又大略相象了,“及掘坑二尺,得黄金一釜,上云:天赐郭巨,官不得取,民不得夺!”

鲁迅读过这个故事后的心里感受十分真实:

然而我已经不但自己不敢再想做孝子,并且怕我父亲去做孝子了。家境正在坏下去,常听到父母愁柴米;祖母又老了,倘使我的父亲竟学了郭巨,那么,该埋的不正是我么?如果一丝不走样,也掘出一釜黄金来,那自然是如天之福,但是,那时我虽然年纪小,似乎也明白天下未必有这样的巧事。

我想,事情虽然未必实现,但我从此总怕听到我的父母愁穷,怕看见我的白发的祖母,总觉得她是和我不两立,至少,也是一个和我的生命有些妨碍的人。后来这印象日见其淡了,但总有一些留遗,一直到她去世——这大概是送给《二十四孝图》的儒者所万料不到的罢。

这种具有极端孝义色彩的“教科书”,孩子看了非但不想尽孝了,反而与亲人生了许多隔阂,连亲子之情都大打折扣了,整天担心自己有性命之忧。在这种“毒”物的教导下,并没有生出诸如:“绅士赤条条地躺在冰上面,将军跳下汽车去负米”这样的名场面。可见,这种“毒”物,非但没有一点可实践或者推行的必要,也没有一点化开蒙觉慧的实效,反而扼杀天性,伤害心灵,加剧了旧时代儿童心灵的孱弱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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